君若在隨,便是春風秋月。
多少豪情,若初見——


三五七五/貓鼠/
原著不考據/

[貓鼠]傳言之劍風華(十二)

(十二)

 

一股幽香,滿室裊繞。

午課良時,讚頌不再。

大佛寶殿扃關重鎖,閉封戶牖內莫約一百來人,殿上鴉雀無聲只有吸吐混濁於室。

峨眉與武當聚坐於一尊紫壇藥師如來龕前,而青城、華山、崆峒分散靠坐正中釋迦牟尼像下,對面就是丁兆蘭與一眾小門無派,其後彌勒佛像和韋馱遙遙相對。白日閉戶使得殿寶殿暗如大暮,唯有左右兩側白閒透光,光暈扭曲觸目,而法像莊嚴依舊,圓融刻痕分明如畫。

此刻佛腳之下的江湖人,個個都是一二十年的練家子,卻雙眼無光神情渙散,臉色白中泛青,疲憊不堪,就是佛前拜頌求救都沒力氣似的,一個挨一個堪比驚弓鳥後,困惑畏懼雜揉的氣思,隨詭譎幽香盤繞殿內,又潛伏於籠罩大半的陰影中揮散不去。

 

這等望風而潰的氣氛下,只有丁兆蘭盤腿打座,心下另有隱憂。

眼前這些人就是兩個時辰前還打著替武林除惡務盡的名頭,圍剿白玉堂的各大名門正派,怎轉眼就兵敗將倒淪為階下囚,前途未卜,這事便要如此說來——

 

一劍動萬波,剛烈罡氣拔地來。

斷刃飛竄,人更亂。

 

少室山上巨闕出鞘,南俠一波萬波遠遠超過了眾人眼界。

縱是如此場上仍有為數不多的明白人在,只是深淺不盡相同罷了。

有如北俠這般敏銳至極者,趕在劍氣橫掃前就隨著展昭與白玉堂一同躍崖,也有不知為何一同下跳的丁兆蕙,再來便是混亂間要顧著丁月華同時發覺丁兆蕙不見人影的丁兆蘭,加上個內力深厚且執著追拿的僧兵無極……

 

丁兆蘭並不知曉展昭與白玉堂是否安然,這處風沙橫走兵刃飛捲中,他與無極同時發功震開刀尖劍碎,飛身往展昭所在罡氣中心發難——

這奪人救人兩方皆逆風強入,怎知那鋒利沙暴驟染青綠之霧,並挾著淡淡暗香,他倆都是老江湖了,怎能不知事——同時閉氣下潛,卻沒料足展昭劍氣一發威猛至極,竟還綿長不絕,久無消退之意,皆是托大了,分神閉氣後竟無法抵禦,同時給強勁的劍氣震飛,待摔落於地早已吸進毒煙,一口真氣都提不上來。

無極匍匐於地已然無法扛起金剛棍,只隱約可見適才展昭劍指前方空地,居然給爆出了一個巨坑。

僧兵之首一向甚無表情的臉此刻除了毒入泛青外,還添上了不少驚愕,轉頭發現丁兆蘭的訝異不亞於自己,兩人皆力盡倒地。

 

可想於校場之上,那簇新巨坑外刀折人倒了一大片狼籍,該是多麼詭譎之象,意識模糊過後醒來以給人囚禁於此——眾人只滿室相對,更無言語,怕是給嚇著,抑或強裝鎮定,不想在其他門派前拂了面子,硬是顯得臨危不亂,實則當風秉燭之下,滿室吸吐侷促,愁霧不化。

 

丁兆蘭試圖運氣好一陣子也不見恢復,只料得此毒意在暫時卸了眾人內功,並不致命,便也不再蠻幹。

現下展昭與白玉堂怕是逃過此劫,他反不擔心。

就是二弟與小妹不見蹤影,也不知是喜事憂,若是他兩僥倖未有中毒入了圈套便是好的,他這大哥的還指望他們倆前來搭救——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丁兆蘭正兀自苦笑,對座峨眉女眾中便傳來細瑣哽咽,那劃破寂靜的抽泣聲一響,彷彿點破了這層凝結窒氣,眾人皆醒紛紛轉頭看去。

那峨眉小女弟子尚幼,勺舞之年未及,恐也是第一次下山,遇上這種險境,總算忍不住了,才垂頭啜泣起來。

「師姐,我好冷好餓…我害怕啊……」

「師姐我,我、我想回峨眉了嗚……」

稍年長峨眉女弟自個也是害怕,見著小師妹哭,個個憋不住皆紅了眼眶,好生安慰抱成一團,細軟無力的嗚咽迴盪於肅穆殿上足顯棲悲。

 

素靈一旁見狀,雖感面上無光,但逞能較勁爭面子到底比不過男人,她雖一派掌門,但江湖鬥場終究不是女子的天下,得以保得一脈先人基業綿延也就足夠,她們是女流之輩,示弱露嬌又怎麼,難道在場各個自詡英雄豪傑的俠士們還能嘲笑她們了?

 

「哭什麼,還不趕緊擦擦,莫要人笑話了。」

素靈聲音雖冷,倒是不太嚴厲,只做個樣子,瞪了那小女弟一眼後,又道:「不過些苟且賊人使得奸計,我峨眉派坦蕩無愧,有什麼好怕的?」

 

「是…掌門。」那小弟子吸了鼻子,忍不住又道:「可……那人會妖法——」

「胡說八道!」

「師太先別動怒。」

陸淼打斷她,臉色暗了暗,像是回憶起少室山上那陣劍風,心下又打鼓起來:「展南、展昭那斯武功看著陸離光怪,真要藏著什麼魔異也不奇怪。」

 

「那詭譎劍氣瀕險帶毒,看來江湖南魁也非什麼正人君子,恐是想將我們一網打盡——」虛無子率青城一眾,跟著接話。

 

「你們還道那姓展真是什麼英雄人物?」羅子斤縱是中毒了依然嘴上不乾淨,罵勒勒的:「他與白玉堂同路能是個好東西?都沆瀣一氣了,合著還就是貓鼠同眠,都是畜生養的雜碎。」

 

虛無子是勉強撚了鬍,端著一派君子樣貌推道:「若他倆早別有居心,白玉堂大鬧少林莫非也是算計之中?這少林寺內怕是也無人得以援救,只怕是凶多吉少——」

 

羅子巾冷道:「要有人在能讓把咱們關在這麼?我看那姓展的來得晚就是先擱倒了少林和尚,現場各位又中了那廝妖奇毒法動彈不得,難道就坐以待斃讓奸人得志毀我武林正道於一夕?我姓羅的不濟,拼死也要討回這荏!」

 

「呵呵……」牆角一聲欷噓冷笑在聲討之下過於突兀,眾人警醒回看,彌勒佛像下盤腿端坐的玉立俠少,一張縱是與大夥同樣煞白泛青的臉十分標緻,在微弱的陰影裡也依舊儒雅神俊,乍看上去和眉眼和善無害,但眼裡閃過的一絲不屑可是沒有隱藏的意思。

 

實在是因為氣氛緊繃,立刻有人出聲反叱:「姓丁的你笑什麼!?」

 

丁兆蘭無比懷念先前的清靜了。

「在下是看諸位英雄履冰之境,還想著替武林討惡剪暴,著實佩服。」他理了理衣袖淡道:「只是技不如人便以怪力亂神論之,欲大張撻伐,這……原來就是正道之義所在?怕是要遭這大雄寶殿上的神佛憐憫的。」

 

「你是丁兆……」

 

「在下丁兆蘭。」

江湖上多是認不出他們雙俠的人,丁兆蘭不以為意一揖:「就是想說這事也不一定與南俠有關,還請諸位看在殿上幾尊佛面寶相前,口下留情就是了。」

 

「你丫的還有臉開口!」羅子斤一開口便就是叫罵:「要不是你們茉花村插手搗亂,我們還拿不成那白耗子了!?可別忘了這在場了除了你之外大夥都是上下同氣,我看你那胞弟小妹不在,些許就還是與那兩渣渣一夥了,這都忘了丁家與那展昭本就沾親帶故的,對白玉堂那廝更是護短,別要是分頭設了圈套,還留你這個內縴監視咱們也不一定!」

本來是欲加之罪,但合著眾人這種山窮水盡的狀況,竟也沒有細思,紛紛看向丁兆蘭,還覺得這話不算太荒唐,一時戒備疑慮面露凶色。

 

丁兆蘭身為丁家長兄,上有舉步生風行事專橫的老太,下有個鬼靈精怪心眼賊多的孿生胞弟,更還有固執倔強的豪爽小妹,加上成天過江來打鬧的惹事祖宗白玉堂,早練就百毒不侵萬般不動的修養如他,也不禁臉染怒色,溫和眉目平添慍氣:「看這意思,羅大俠有意要丁某人給個交代,若不,是不是也要將在下辦了,飽揍一頓出氣啊?」

 

「姓丁的你——」

 

「子巾休要生亂!眼下狀況還容得咱們窩裡反?速速住嘴!」莫朝應厲色斥責,隨即朝丁兆蘭一個抱拳:「我這師弟就是直腸嘴壞,遇到這事難免暴躁,看罪了丁少俠,莫某在這裡代他賠個不是,您大人有大量無須與他計較。」

 

丁兆蘭斂了眉眼,回禮後朗聲開口,像是說給眾人聽的:「莫大俠不必多禮,丁某不才,哪有什麼計較之說,受人指點自當心虛接受,但在下與南俠豈又雲泥之別,展南俠多行俠義,給江湖出力十年有餘,就算諸位不認他的功勞也不可否認其苦勞,在座各派英雄多少也曾受惠於他,我茉家村不敢稱攀親帶故,但確是多年故交,且武林勝敗本就無常,就是不服也無須中傷於他,丁某是不願有人毀他清名的。」

 

「就恕貧尼才疏學淺,參不透南俠精妙神功,只覺得這一波萬波邪門得緊。」

素靈冷道:「在座諸位兵刃盡斷難道有假,南俠一劍後中毒受擒也是事實,說是妖法也不至於,但絕非正派路數,怕是南俠為求精進險練魔功也不一定。既然丁大俠與南俠交情甚好,何不給大夥解惑指點一下?」

 

丁兆蘭默下,並無回答。

他嘴皮本來就不怎樣,要是兆蕙在這倒還可以跟那素靈一辯高下。

 

「看來,丁少俠對於這準丁家女婿,自個的內兄也不是那麼瞭解麼。」素靈見他說不過自己,扯嘴諷道:「冷灶熱灶同要一把兒才好,現下狀況誰都說不准,丁大爺也無須急著替他開脫。」

 

丁兆蘭頓了頓,只淡淡的道:「那敢問師太,倘展昭真如諸位所說,適才那劍如此威力,若他有心,這斷的豈止刀劍武器而已,怕是在場人都身首異處無一倖免了吧。」

 

「況且,他已身入公門多年,御前親臣四品官銜,還在江湖上圖些什麼?」丁兆蘭搖頭一嘆:「就我這不甚瞭解的准大舅子所看,想是他為救白五脫困,不得已才出了此劍,並無害人之意,咱們現在好手好腳的不也是事實?」

 

素靈一愣,同樣接不下話。

 

丁兆蘭抬眼,朝殿上暗影下落坐的眾人看去,緩緩道:「或是,這少林寺內真有什麼不出世的法寶,讓人不惜自毀聲譽也要強取豪奪了?」

最後他的眼神停留在青城派那側角落,一個臉色慘白無比硬是比其他人更為虛弱的俠士——張孟身上。

 

「如此便是,不知張大俠可否為丁某解惑。」丁兆蘭斂了眉眼,狹長眸子精光流轉,到底他還是雙俠丁家大爺,溫和脾氣裹著的依舊是耿剛不屈,很是魄人,直看去張孟慘白的面色欲瞧出什麼端倪。

 

「匹夫無罪,懷壁其罪,又有自攬野火殺禍上身,不如咱將話說開了,到底現下大夥連根手指都動不了,想必也願知曉其中去來,張大俠又何需心事重重,不安於心?」

 

眾人一聽紛紛往青城派張孟瞧去,氣氛一時詭譎,張孟張大俠面色難堪更是哆嗦發顫,丁兆蘭思量半會想著再多出言相逼對方怕是蠻不住事了,正欲開口,正堂大門突地打開,日光撲地灑進暗室中,眾人皆撒袖矇眼,好不容易門重新關上,只見堂上扶倒在地面色發青,一看就是與大夥同樣中了毒的大漢不是北俠歐陽春又是誰?

 

丁兆蘭自己疲憊但還是拖著身子將歐陽春攙起:「歐陽大哥,你沒事吧?」各門派人也交頭接耳,北俠他們倒底是敬畏的,可如今一看歐陽春也內力盡失被關了進來,除了多一名落難待救的人之外,也無添什麼希冀,只能嘆息的嘆息、惆悵的繼續惆悵。

 

歐陽春氣息不穩,看上似乎比在場他人傷得更重些,丁兆蘭發現他肩上有一處劍傷,害在氣門,刀傷鋒利穿背而出,雖點了止血穴道,但卻依然汨出絲絲血液,丁大爺盯著劍傷,自行思量幾番後低聲道:「大哥……這傷,難道……?」

歐陽春意識微弱,不能動氣,只抓住丁兆蘭的手勉強點頭,意有所指地閉了閉眼。

一得北俠意會,丁兆蘭心下早就了計較。

歐陽春適才追著展白二人,怕是跟展昭動了武這才受傷的,這劍雖在氣門但不在要害,南俠到底也是沒下狠手,只因巨闕鋒利才會讓傷口如此觸目,至於具體發生了什麼,如今大殿上確不是好說話的時機,丁兆蘭扶著歐陽春抬頭道:「北俠大人身有劍傷,不知哪個門派英雄有攜帶金創藥的,還請割愛給予北俠療傷,在下先替大哥謝過了。」

 

各門派行走江湖都是刀裡來劍裡去,各種丹藥金創膏自是不必多說,丁兆蘭要到了創傷藥後開始替北俠敷傷,殿上一時無話。

 

---

 

說回展昭於少室山洞中為白玉堂解箍,修養半日後便馱著他下了半山腰。展昭對少林與周邊地界自是駕輕就熟,別說白玉堂現在負傷虛弱只能跟著他走,換做平時自也是信任南俠的,然則還是要口頭調侃幾句,笑他是地頭貓。

 

出了少室地界,遠遠看到山路前方一抹白影橫亙於林徑中,待看仔細後白玉堂兩眼瞪了瞪,有些不可置信。

「看,咱喊他過來?」前方的白影就是白玉堂的坐騎獅雪,當五爺自困於少林寺中險些喪命自然無法顧及愛馬,如今險象環生又見白馬朝氣依然,對比自身經歷如此,真當有恍如隔世之情,白玉堂愣了好一會,還是展昭吹了聲口哨把白馬招過來了。

 

獅雪剛出生沒多久就到了陷空島,也算是白玉堂看著他長大的,千年良駿忠心耿耿,走到跟前便用腦袋去拱了拱白玉堂的脖子,熱呼濕潤的鼻息蹭了五爺一臉,白玉堂伸手摸了摸馬臉,眼中無限感慨。展昭牽好了馬小心翼翼扶白玉堂上馬,坐穩後自己也蹬了上去,從後圈著白玉堂的身子拉韁繩,一路不敢騎快,是怕白玉堂腿傷難忍,顛簸震盪撕了傷口。

騎行慢步,山林小徑,白玉堂身體虛乏,靠在展昭胸前,腿疼難當但又不想吭聲,忍到最後昏昏睡去。

不知馬上之人要將自己帶往何處何地何方,不細想,不思量。 


TBC

评论(40)
热度(91)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萬里長空 | Powered by LOFTER